[信白信]命。

三木瞳:




虬龙卧疆,东连锦绣蜀家,西接胡疆碎叶,谓之巍巍昆仑。有瑶木力擎九重天,金枝玉叶,上穷碧落,下至黄泉。

我住在瑶木上头。

云雀百灵打山沟沟里飞起来,要到瑶木上头蹭灵气养修为,鸟目遥遥望见云气聚散成云,吓得抽抽翅膀掉头就走。我蜷着尾巴懒懒散散地看它们一眼,闭上眼睛继续睡觉。

素来只有良禽择木而栖,凡间百鸟凑的哪门子热闹。东南的火离鸟迟迟不见影子,怕是在路上遭了劫,我等得不耐烦,只得成天听着朔风吹得瑶木的一阵琅琅,瑶木长春,北风吹不谢吹不凋,这声声就清响亘古不灭。

我想连天地神兽都迟到,干脆连瑶木都别上了,蹲山脚吧。俗话说无功者,饭菜不留。

他来了,形单影只的,没有家眷。

我抬起眼睛看他,他翅膀有南方的湿意和一路的滚滚风尘,白毛里隐隐带伤。他没有解释什么,一双凤眼里头盛着点不明不白的戾气。我当看不见,蹙眉沉声一声龙吟吼出去,东南凰族,过期不候!

他还是没有说什么,我甚至怀疑他喉咙是不是被山里的虎精咬哑了。

他说:“久闻西北昆仑恶龙,生性顽劣欺我族人,伐之以平众怨。”

我说,好,敢问名讳。

“李白。”

方知他打小剑术出众,驭剑神乎其神,过路人也得称一声剑尊。

凤凰家要栖瑶木乃是写在天条上的事情,我这般被鸠占鹊巢,难免有事没事挤兑给点脸色看。他家历代当家都是怂货,偏偏这一代风骨卓然,倒有仙兽的范。

他没打赢我,三尺青锋难搏一杆银枪破风裂云,我势如破竹,他节节败退,我拿了他卿卿性命作赔。

多谢瑶木荫蔽,九重天不见血溅昆仑,只以为是地动。

我是龙神,他还是个仙族,他输得理所当然,甚至丢了命还要入一回轮回道。







我很久没见他。

又过了好几个百年,我还守在瑶木上头。女娲让九重天的仙官带了一道旨在我跟前念,只有四个字,屠尽青丘。

我不愿破坏和创世神的交情,只是灭尽青丘而已。夫天地者,万物之逆旅,自然生生不息,存灭有道。青丘所行必定曾触怒天界,招惹灭族之灾,活该。

修行不足的狐妖,挡得住我?我撇去跟在后头笨头笨脑的天兵,开门见血。我守那株木头的时日太多太长太久太让我难受,自与那傻凤凰一战后竟再未思及兵戎之事,一时半会生出点手生的意思。

有人趁我分神,拿剑往我脸上划了一道,自眉心延开长长的血线,龙血炽热,烧得我满心戾意不自控。我回手给了一枪,他没躲过去了。

他站不起来了。天兵引的一味真火烧了青丘苍翠,带着黑尖尖的火燎得他脸上全是热汗。我蹲下去撩开他的长发,沾了满手的狐血。我问他名字。

李白。

他骂我一句恶龙,像几百年前一样。

我放走了他,天地偌大,从南冥天池数到北海汪洋,鲜有敌我者,李白算一个,我不舍得。我把他扔在真火里,生死由天定,全凭他自己福怍。









尔后方有伏羲演八卦,神农尝百草,黄帝战蚩尤,妖狐惑天下。凤鸣岐山,始皇出而扫六合,再有莽夫斩白蛇,叔德平乱世,方有盛世开元。



昆仑山脚下头是条商道,木栈沿着山一路铺过去,上面系着雪山僧人绑的彩幡。马商在昆仑脚底下歇脚,要尝西疆的奶酒,派伙计打听一圈回来,竟然尽数被买走了。

我远远瞧见他,长衫是昆仑雪的白,偏偏醉得脸颊泛红,又是路旁一支春桃的颜色。碧眼胡姬眉间点一粒朱砂,捧着酒埕子走过来要送给他。我按住她的手,把酒换成马商那头买的西湖碧螺春,好解酒。

他唱长风几万里,吹度玉门关。

言罢探手过去想要拿酒,摸过来见着是盏茶也不介怀,一并喝了下去。

我偏头打量他,他和那只凤凰、那只狐狸的脸长得一样,我猜是那狐狸受不住我捅他的那一枪,投胎转世成的这一世。他不适合当一族的当家——无论凤凰还是青丘狐族,他难居高位。

他合该对月当歌,恣睢张狂,仗剑走一遭滚滚红尘。

他本天地仙中仙,何故枉作人上人?

他见我在看他,灵台清醒了不少低低地叫了一声什么,我如遭雷劈。

他叫我一声恶龙,像几千年前一样。

他还是狐族遗孤。我才看见他身旁天山水似的元魂珠和很久前划破我脸颊的罪魁祸首,但他没有动手的意思,我和他隔着一张桌子对峙,如同隔着百年千年的隔阂和恩怨,目光小心翼翼描摹鲜有变化的眉目。

他要杀我,他要报仇雪恨。

蜉蝣撼大树,可笑不自量!他还没吃够教训,还没啃尽苦头,还没有长足心眼。我与天地同寿,与日月共存,他一只狐仙怎么杀得了我。

不信天命。

往后的日子里女娲和我说,她希望黄帝赢,那样她就能借此掌控人间。和这种人的交情,我不要也罢。

我舍不得李白以卵击石,自取灭亡。老友易得,宿敌难有。

我原以为我能抽身事外、冷眼旁观,卒之泥足深陷,见了他竟是满心是劝阻之情。

我和他说,如来老头子有句佛謁,言之三界不安,犹如火宅。万事终有求不得,何苦玉碎为瓦全。

李青莲,你听懂没有。





他不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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给专白的绑专,来lof扔一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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